“我做這個決定是有我的目的，這一路上過去，我們風餐露宿還在後面呢，現在景況已經大不如前了。”

“我如何不知道。”秦氏嘆口氣，銳利的目光還是看向了夫人。“但盡管大不如前了，但我們吃東西的當次也不應該這樣啊，你看看，這簡直和我們下人吃的一樣了。”

“對了，說到下人，黃公公那邊說了，下人是皇上的財產，是我麽不能帶走的，我們只能帶走自己的配房丫頭與小廝，至於這飯菜，我們還需要早早的習慣呢，現在是細水長流的時候，我是夫人，我不想辦法開源節流，以後不要說這個，連窩頭都是問題。”

秦氏知道，府上景況已經大不如前，甚至於有江河日下的危險，但還是想不到，居然已經一至於斯。

她將那珠圓玉潤的身體湊近了老爺，用一種蚊子似的哼哼語聲委屈的嘟囔。“老爺，如何就到了這步田地呢，皇上的意思，僅僅是要您調離中京啊，現如今看起來好像我們已經捉襟見肘了呢？”

這話題，夫人是不怎麽感興趣的。她是老爺的枕邊人，盡管如此，但她有自己的自覺，不是自己應該知道的，她不會刻意去打聽。朝政上的事情，她向來是不問的，所以，僅僅是握住了茶盞在輕啜。

至於趙姨娘就不同了，趙姨娘原是個愛慕虛榮之人，對綾羅綢緞與金銀珠寶向來是比較熱衷的，她明白，老爺的官運果真不在亨通，第一個損害到的就是自己的利益，所以，話題到了這裏，她立即豎起來耳朵開始聽。

“朝政上的事情你有所不知啊，你們都是本官的夫人，為何總不能戮力同心呢？讓我們齊心協力先過去這一關才是好的，以後，夫人說什麽大家照辦就是，不然恐怕連滅頂之災都有呢？”

“老爺又危言聳聽了，固然我們不能榮華富貴了，難道送到帝京去的兩個小姐也不能出人頭地了嗎？”趙姨娘想到這裏喜笑顏開起來。

無論是傅朝夕還是傅相思，她們都擔憂自己家裏的近況，所以，只要她們彩雲追月飛黃騰達，說來，府上也是會一榮俱榮的。她壓根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，居然還笑得出來。

老爺對趙姨娘的愚昧不屑一顧，索性吹胡子瞪眼，不說一句話。

秦氏呆了。“老爺，您如何就不求一求皇上呢？”

“皇上是真龍天子，每一句話都是金口玉言，你讓我求皇上，求哪一句？雷霆雨露都是君恩，我固然有求皇上的意思，但一個不要，恐怕還會薅惱皇上，到了那時候，不是滿盤皆輸了。”

老爺一邊說，一邊唉聲嘆息。

夫人笑了，“好老爺，哪裏就這樣嚴重了呢？所謂‘天無絕人之路’，搞不好情況就會峰回路轉的，大家也要打起來精神啊，不要一個個都霜打的茄子似的，又是成何體統呢？”

夫人一邊說，一邊笑了，看到夫人嘴角的笑弧，老爺這才握住了夫人的手，他發現，夫人的手暖意融融，好像一塊溫玉似的，“有你，老爺我此生足矣，你有長足計劃，以後我們的荷包都給你，一切也該有個主張。”

“老爺，賤妾有什麽真知灼見呢，不過也是看菜下飯量體裁衣的本事罷了，我們會好起來的，真的。”雖然，老爺明明知道所謂的“好起來”已經沒有可能，但夫人的一席話卻莫名給了老爺堅定的信念。

“是，是。”他捋須，不滿的責備旁邊兩個鼠目寸光的夫人。“都看看，都看看，之前你們也是大家閨秀，但現在呢？一遇到什麽事情就知道自亂陣腳，”老爺本身就氣咻咻的，因看到秦氏今日依舊打扮的花枝招展。

那氣憤的火焰遂燃燒的更加劇烈了，於是劈頭蓋臉就呵責起來。“你看看你，”老爺的邪火燒起來，不免殃及到了旁邊同樣打扮妖冶的趙姨娘。“還有你，這樣艷光四射的出去，是想要給府上招災惹禍嗎？”

秦氏不免心裏叫一聲苦，皺眉道：“老爺，天下沒有這麽一個道理，您卸任也就罷了，我們連鮮艷的衣裳都不能穿了嗎？”

“不是不能，而是今日穿，不合時宜，快去換衣裳。”老爺橫眉怒目的掃視旁邊的兩個女人，秦氏委屈的很，趙姨娘已經讓老爺那凜冽的語氣給驚呆了，就那樣半天不能則聲。

“還不快去……”看到兩個呆楞楞的姨娘，她不免大動肝火，這兩個女人面面相覷了會兒，跺跺腳都不滿的去了。

“現在，形格勢禁，一切都要謹小慎微，我真希望，我只有你這樣一個夫人，更喜歡，只有傅朝夕一個女兒。”老爺看到這兩個姨娘終於去了，這才握住了夫人的手感慨系之的說。

而夫人呢，還是非常淡定的樣子，優雅的一笑。“老爺，塞翁失馬，焉知非福，都是庸人自擾罷了，哪裏的黃土不埋人呢？”

“只是我擔心朝夕，自古說什麽‘伴君如伴虎’，朝夕脾性向來不好，哎。”他跟著愁眉苦臉起來，夫人感嘆一句“可憐天下父母心”，其實未蔔不想自怨自艾，但看到老爺這模樣，遂將一肚子的委屈也是咽了下去。

夫人轉了話鋒，“老爺，吉人自有天相，這一遭，她們煎熬過去了，也是造化。倘若不能，我們去了那邊，山高皇帝遠，她也不能幫到她們，倒是不用如此焦躁的。朝夕畢竟年長，她做事情，我是放心的。”

“其實最讓我不放心的是二丫頭，二丫頭目下無塵，總喜歡自作聰明，但自古都是聰明反被聰明誤，在帝京那都勾心鬥角的地方，與其想著算計人，依照我看，倒不如好生想著不要讓人算計才是好的。”

“剛說不擔心，你又是擔心起來，照這樣說，你我倒是不能去了。”老爺打趣的一笑，“算了，算了，個人都有自己的命，即便她們都是我們的掌中寶，能怎麽樣呢？”老爺舒口氣。

“大概時間快到了，快吃，我們要去了。”他沒有了之前的難分難舍，也沒有了悲壯，只是安安心心的吃飯。

傅朝夕被鐐銬給捆綁了，現在自然不能脫身，而傅相思呢，家中鬥生那樣的變故，她哪裏就能不去看看呢？

思及此，她帶著侍女紅藥已經朝著家中去了，一路催馬，恨不能立即撲入父母親懷抱中。娘親秦氏向來是膽小如鼠的，這麽一個變故，還不知道將娘親嚇成了什麽樣子呢。

等到門口，看到那樣多的人指指點點，傅相思心也涼了。

“看啊，二小姐回來了，諸位想，究竟二小姐回來是做什麽呢？”人群已經起哄了，有人將路邊花樹上的瓊花采下來朝著傅相思已經拋擲了過去，傅相思驟然回眸，眼風冷的好像冰鎬。

那人立即躲避了起來。

只見傅相思一個轉身，已經進入了門廊，臨別了，馬車也是出來了，六匹馬，都是高頭大馬，六輛車，也都是結實耐用的。看到昔日那樣繁榮的門廳，現在從熱鬧變得冷清，從冷清淪為笑柄，傅相思不免擦拭了一下眼角。

有冰涼的淚水已經沁出了。

“爹爹，爹爹。”她一邊呼喊，一邊朝著內室去了。內室空空如也，爹爹呢？她立即朝著外面來，爹爹還是不在，找了兩圈，還是管家帶著她尋找到了老爺。

才兩三天沒有見面罷了，但爹爹呢，卻塵滿面鬢如霜。爹爹老了，憔悴了。原來人的蒼老不是循序漸進的，而是剎那芳華彈指老啊，她看著爹爹，簡直難以置信。

之前那體格雄健的爹爹呢，之前那聲音洪亮的爹爹呢，不見了啊，眼前的是一個腰背佝僂的老者，他還是自己的爹爹嗎？

“相思，啊，你……你來了，好，好啊。”爹爹由衷的歡喜，一邊說，一邊上前一步，已經握住了傅相思的手。傅相思因為之前的事情還耿耿於懷呢，雖然傷感，不過還是丟開了爹爹的手。

朝著屋子裏面去了，秦氏聽到傅相思的聲音，立即奪門而出，不偏不倚在門口遇到了趕回來的傅相思，她一下子就泣不成聲了，兩天了，難得她有那麽多的淚水。

傅相思眼角微微上揚看著面前的秦氏，秦氏除了眼睛浮腫，其餘的地方看不出來什麽不同尋常，傅相思一把拉住了秦氏的手。

“女兒給您準備了銀票的，這個給您。”傅相思一邊說，一邊從袖口中極快的將一張銀票已經給了秦氏，秦氏也是極快的握住了，傅相思這才安心了不少。

“娘，不要哭了，我現在已經試圖在接近皇上，只要我做了未來的皇後娘娘，想要調遣你們回來，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，你們在路上要小心啊，這一路風餐露宿的，娘也要註意將息身體，到了以後，記得投給女兒寫信。”

大概秦氏已經太悲傷了，涕淚漣漣的看著傅相思，實在不忍心雨傅相思話別，但畢竟還是要分開啊。趙姨娘人都已經上車了，但此刻呢，因為聽到了傅相思回來，一個趔趄已經朝著傅相思去了。

“啊，相思，相思啊，相思。”趙姨娘哭的很傷心，還沒有到傅相思的身旁，人已經委頓在了地上。

“三娘，三娘，您這……您快起來啊，您看看您……”傅相思一邊說，一邊攙扶倒地不起的趙姨娘，趙姨娘頭頂的金釵都掉落來，急匆匆的撿起來，別在了雲鬢上。

“二小姐，你可回來了，皇上要我們離開帝京，這顯然是一去不覆返啊，我們不能，不能去啊，相思，你也是長袖善舞之人啊，你不能讓皇上就這樣下放了你你爹爹啊，你到底也應該想個辦法啊。”

“三娘，我要能有辦法，現在還用站在這裏嗎？”傅相思悲痛的說。“不過以後應該還是有辦法的，您不要哭泣，情況會好的，這是我準備給您的銀票，一路上什麽不需要錢啊，給，給，都拿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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